4月中旬,茂名气温已经常常达到30多℃,渐有夏天的味道。
过了一道铁门和三道关卡,便到了茂名监狱的里面。穿过几个监区、一大块草坪,一道铁门又拦住了去路。透过门的缝隙,三栋小楼建得规规整整、呈倒“山”字形排开,看起来很像样。
楼宇间,几个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步履矫健,还有服刑人员手里拿着刚领到的治疗药物,眼睛快速地瞥了瞥门外,便悄悄走开了。这里就是茂名监狱医院。
茂名监狱曾经是全省监狱系统有名的“条件最差的监狱之一”,监狱医院的各项条件也都很差,在重新划归省监狱管理局直接管理后,条件逐渐改善。院长钟新锋带人用了几年时间,拼命硬干,让这座监狱有了像样的医院。
近日,他被评为第二届“感动南粤·广东监狱系统践行核心价值观十大人物”。
先弄个“像样的壳”
5年前,茂名监狱是全省监狱系统有名的“条件最差的监狱之一”,各项硬件设施差、人才“不愿来、留不住”。茂名监狱医院条件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当时只有两栋老楼,医疗水平跟外面的“小门诊”差不多,病床不足,经常住满了病号,病房、药房、医护人员住房交错,狭小而杂乱。“当时医院各部主任配备不齐,专业人才匮乏,设施设备陈旧残缺,医院队伍的工作热情也不高、人心涣散。”茂名监狱政委范绍军对此直言不讳。
直至2012年,茂名监狱重新划归省监狱管理局直接管理后,条件才逐渐改善。2013年,已在广州监狱中心医院工作了15年的钟新锋来到了茂名监狱医院,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先给医院弄个“像样的壳”。他先将两栋老楼陆续翻新,又在中间空地上新建了一座小楼。建设期,医生、病患都从旧楼搬了出来,搬到中间空地的一座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那段时间,钟新锋几乎每天都在工地上:白天监督施工,带着医护人员继续给服刑人员看病、治病;晚上加值夜班、巡查病房。
当时为了寻找各种问题的对策,在上班路上、吃饭路上、回宿舍路上,钟新锋总是低头苦思,成为监区有名的“低头族”。有一次,从食堂回宿舍路上,他“啪”一声撞到了停在路边的车子。由于食堂距离他“撞车”地点仅百步有余,他得名“百步半”。“没办法,一边看书,一边摸索呗!”现在回忆建院初期遇到的具体困难,钟新锋显得轻描淡写。个中酸甜,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毕竟在此之前,他的身份是医生,主攻内科,对于医院各项建设和设备人员管理等并不擅长,可以说是“门外汉”。
靠着天天“百步半”的劲头,钟新锋对监狱医院的职能和架构、岗位设置及人员基本配置、执业许可证的执业范围、医院的基本标准、工作人员的岗位职责、医院的制度等有了清醒认识,并一一想出了应对方案。
“棚子时期”,他和同事还曾救回过一名服刑人员的命。获救的病人叫何键,阳西人,有吸毒史,重度癫痫患者。服刑期间,何键经常会毫无预兆地发病,比如在排队打饭、睡觉时就突然发作。他刚进来的时候,大家一度以为他是装病,以逃避劳动,后来经会诊确诊他没有装病。有一天晚上,何键突然发病,“扑通”倒在棚子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脸色非常难看。钟新锋正值夜班,立刻组织急救:轻轻按住四肢、拍肩、吸痰……将何键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醒来后,何键很是感激,告诉妻子一定要送锦旗到监狱,以示感谢。
到了2015年6月左右,在警察、狱医们的悉心照料下,何键顺利完成改造,出狱与家人团聚。“按照规定,服刑人员每次就诊都需记录在册,何键走后,他积累下来的病历有这么厚了。”钟新锋用手比划了一下,近10公分。
折服“老同志们”
“壳”有了,瓤的问题更突出了。“过去,我常说我们是‘土八路’,缺医少药,感冒发烧可以治,稍微严重点就得申请保外就医。”监狱医院教导员唐文一直在医院监区工作,见证了监狱医院,从“小门诊”到“正规化医院”的巨变。
“当时主要问题是缺执业医生、缺护理人员、缺常用药物,还有些老同志没有担当,不愿做事。”2014年8月从茂名市人民医院引进来的医疗人才、现为监狱医院住院部医生的程为锋说。
当时“壳”里全部医护人员仅10多个,拥有执业许可证的更没几个人。钟新锋一方面鼓励现有医护人员积极考证、加大日常对其理论和技术培训,另一方面积极从外面医院引进人才。不过,当时有个别老同志认为,工作只是领份工资而已,只求安稳不愿承担太多,他们不但自己对考证抗拒,还或明或暗地劝年轻同志“没必要考这些乱七八糟的证”。
为打破僵局,做出榜样,钟新锋首先给自己开出了扣分单,然后再给一些作风散漫、不作为的同志开出扣分单。同时,他自己平时也更加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他工作起来经常废寝忘食,有时饭堂关门了才想起吃饭,于是只好拿泡面或馒头当作一餐。”这些,范绍军都看在了眼里。
钟新锋老家是茂名电白,但他在调来离家很近的茂名监狱后,过了两年多才告知家人。期间每次回家,他总是借口是来出差、学习等。“老家因电诈入狱的不少,省得别人托人来找关系。”他说。
渐渐地,大家理解了钟新锋的为人,工作更加积极。
如今,监狱医院近30人的队伍中,约三分之二有了执业证;床位增至近100个;设立了门诊部、住院部、疾控部、医务部,配齐了“四部”主任;有了心脏彩超与B超浅表探头等医疗设备;数千名服刑人员实现“病有所医”;无罪犯群体性医疗事件发生。
“现在,除了重症、手术应付不过来,一般病情我们基本都可以处理。”钟新锋自豪地说。
“不收好处敢较真”
在监狱医院救死扶伤,不光要有仁心仁术,更需要有担当和敢于较真的劲。
“监狱医院和社会医院,相同在于都是治病救人,不同之处是,我们面对的病人既是服刑人员又是患者。所以,我们既是医生又是执法者。”程为锋说,这一双重身份,意味着需要承担医疗和安全监管的双重责任,比起之前在社会医院,这里的业务压力和心理压力都更大。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开始有些老同志对医院改革不上心:他们一方面是怕苦怕累,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害怕担责。
“按规定,监狱医院治不了的,往往就得申请保外就医。但服刑人员出去接受治疗,存在逃脱、死亡等风险,所以审批程序非常严格,对病情一定要有非常专业的鉴定报告。”程为锋解释。
对钟新锋来说,他重视的也是依据科学检测,准确判断病人的病情,并由此提出留狱观察或保外就医等救治方案。至于期间可能出现的医疗和安全监管责任,他并不作过多考虑。
“我又不收任何好处,都是实事求是。只要咬定有科学依据,我就敢治!”钟新锋一字一顿,显得底气十足。
2015年的时候,监狱来了一个叫李志的廉江籍服刑人员。这个20岁刚出头的“小年轻”,进来后却经常间歇性地“不能下地走路”或“走路一瘸一拐”。这种症状大家都没遇到过,一开始都以为他是装病逃避劳动。
钟新锋决定要查明真相。后经多方打听,他查到李志家人曾在儿子入狱前,四处借钱给他治病,却一直查不到病因。他由此推断,李志装病的可能性应该不高。
然而,在狱外医院都没有确诊的病,小小监狱医院能确诊吗?钟新锋又默默较上劲了。
有一天,钟新锋在网上查资料时,看到北京一所大医院的官方微信平台,发布了一篇介绍骨癌治疗的文章。他看后发现,李志发病时的症状与文中所描述的骨癌症状非常类似。
“李志会不会是得了这个病?”带着这一疑惑,钟新锋积极请示上级医院从这方面重点查找病因,最终确诊李志得了骨癌。
此后,经批准,李志得以转院到条件更好的监狱中心医院进行诊治。从发现李志的病情,到最终帮他确诊,钟新锋前后花了一个月。
在钟新锋的带领下,2014年、2015年,茂名监狱结核病全部治愈,复发率为零,狱内病亡率为零。近年来,在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精神障碍、公共卫生事件等的有效管理与及时处置方面,也取得了可喜进步。
他自己病倒了
2016年4月,钟新锋病倒在工作岗位上,后经省人民医院确诊,他罹患了重症,不得不经常去医院进行治疗。
实际上,早在2014年,钟新锋开始感到自己身体出现明显不适。“他曾经跟我说过,夜里会经常失眠,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同事何中强说。但钟新锋自己却没太在意。每天上班,大家看到的永远是一个神采奕奕、工作勤勉的院长。
即使是后来自己生病住院,监狱医院始终是他的牵挂。他经常引用焦裕禄的一句话:“病,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压住它,它就不欺负你了。”
范绍军还记得,钟新锋刚病倒的时候,李志因病情过重在监狱中心医院病故,监狱医院需要尽快派人前去办理相关手续。得知这一情况后,钟新锋坚持这项工作以前一直是他办理的,非常熟悉流程,申请由他来处理。
拗不过他的倔脾气,监狱领导只得同意。钟新锋赶至监狱中心医院办理了李志的死亡手续,才放心地回到医院接受治疗。
“时光轻转,流年翩然,几重岁月,微笑浅淡。”去年3月初,他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条“状态”。
注:文中何键、刘华、李志均为化名 (记者 祁雷 通讯员 尹华飞 阚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