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长安网记者 黄海英 文字统筹 杨雪
5月16日,新疆阿克苏。李兵和同事们已经在嫌疑人冯某羔的住所附近蹲守了两天两夜。
李兵是陕西省咸阳市公安局大案中队的副队长。为了抓捕22年前当地一起命案的嫌疑人,和同事们坐了30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阿克苏。
但他们发现,冯某羔很少出门。
六点多,正担心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的时候,小区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让李兵和同事们瞬间兴奋了起来。 “没错,就是他!”再次比对照片后,民警们迅速按照设计好的方案“排兵布阵”:在嫌疑人前、左、右的位置分别安排了民警,形成半包围之势。
“冯某羔!”在得到行动指示后,李兵先一个人跑过去,装作打招呼的样子,同时大声喊出了他的本名。
果然,对方直接楞在了原地。一行8人迅速跑过去,将他团团围住。
然而,隐姓埋名22年的冯某羔并没有显得过于惊讶。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我知道自己犯的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22年前的一通电话
等到这一天的不止是他。
冯某羔逃了22年,还有一个人也找了22年。他就是永寿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俎烨,唯一一个全程参与此案的警察。还有三年就要退居二线的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22年前的那一通电话——
“我弟弟死了,被冯某羔打死的!”
1995年2月20日,在接到报警电话的时候,俎烨还只是一个28岁的普通民警。
这是一起故意伤害致死案。警方在勘察现场、走访目击证人、根据医生判断死亡原因后,嫌疑人锁定为冯某羔。
2天前,永寿县冯家村,冯某羔的哥哥与王某,因琐事发生矛盾引起厮打,冯某羔持木棍殴打王某头部,致其死亡。“我们当天就确定是他,各项证据都指向他,而且当时的目击证人也很多。”俎烨回忆。
可是被害人死后,冯某羔就已经听到风声逃走了。当俎烨和同事去他家抓捕时,扑了个空。
那时县里发生一起命案的影响不小。永寿县公安局上上下下都很重视这个案子,虽然总共只有60多人,却派出了三分之一警力全力入村排查,并走访冯某羔的家属和亲戚。
当时公安局还没有车。他们全靠走路、骑自行车、坐三轮车,去邻村、邻县的。”半个多月里,俎烨和同事从冯家村,到邻村,扩大到县里,再到邻县,走了个遍。
然而并没有发现冯某羔的踪迹。
有一次马上就要追上他了
案发后,警方发布过几次悬赏通告,从最初一两千元,逐步提高到2万元。的确接到了不少线索,尤其是头两年。有一次,俎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追上他了。那是1998年,有人举报冯某羔在陕西泾河河北出现过。举报者的语气坚定,这让他们再次看到希望。
俎烨和另外两位同事,立即开车前往。挨个乡、挨个镇、挨个村的打听,直到把泾河河北区域全都摸排了一遍后,他们仍然没有发现冯某羔的踪迹。
后来才得知,冯某羔确实在这一区域停留过。不过,在俎烨到达前又逃跑了。
“要是早点得到举报线索就好了。”他想。当时信息还不发达,相对滞后。只能依靠传统的手段:发布悬赏通告、协查令,以及自己走访调查,办案花了不少精力。
直到2000年以后,他们才开始在网上发布信息,进行比对。但事隔多年,犹如茫茫大海捞针,并没有马上取得效果。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种情况。这些年,去了几十次,就落空了几十次。他们走遍了大半个陕西省,也去过四川、河南等地。
俎烨的内心十分沉重:走过了上百户人家,次次都是失望而归。但不论是他,还是其他同事或者领导,从未提过放弃。“不管用多少人力物力,只要有线索,一定会去!”
这些年他去过案发的冯家村几十次,逢年过节的时候,在逃人员返回家中的几率较大,他和同事都会准时到村里“报道”。
但每次心里都觉得愧疚,最害怕的就是见到受害者家属。让俎烨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年中秋节前夕,受害者的哥哥又到县公安局来问情况。当得知凶手还没有抓到,眼泪忍不住漱漱地流下来。
俎烨当时有一种欠账的感觉,自责的要命。“工作没给人家做到位,案犯没抓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22年里,两任领导退休,案情4次交接
这几乎成了俎烨的一块心病。
22年里,这个案子经历了4次交接、两任区派出所所长退休、两任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退休。
但是案子还基本维持在5个人负责。从20岁出头,刚参加工作的新人,到四五十岁的老刑警都有。
“虽然我们专案组的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抓捕工作一直没有停止过。”咸阳市永寿县公安局副局长李小锋说。 2011年,全国公安开展清网行动。县公安局再次对这起命案中人物的社会关系进行了梳理,调取了更多人员的信息,对冯某羔的边缘亲属进行了走访。 2012年,县公安局新的一届领导班子到位后,首抓命案积案的攻坚工作。调集曾经办理此案和有经验的民警,重新组成了专班。
2013年,俎烨也从一个基层民警被正式提拔为刑警大队队长。当年年轻的小伙,头上已经开始生出了白色的发丝。依旧没有获得更有效的线索。直到今年5月中旬,他们再次接到举报,冯某羔很有可能在新疆。
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永寿县公安局派出俎烨、李兵等4名民警前往。
在乌鲁木齐警方的协助下,俎烨和同事们用6天时间,筛选出一名和冯某羔模样相似,1999年入疆,籍名冯某宁的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户口本籍贯写的是——陕西咸阳。警方随即将冯某宁的照片发回局里,请当年办过案的老民警一起辨认。
与此同时,他们在乌鲁木齐警方的陪同下,一起前往冯某宁的户籍地阿克苏库车县。
途中因为风力太大,火车被迫滞留在荒漠中三个多小时。望着窗外的戈壁滩,看到沙尘暴即将到来前的天空,也许是积压已久的情绪,让李兵感觉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一样。
“感觉这个案子的难度大得很,有一股莫大的压力压在自己心口。但是来都来了,费了这么大力气,非得把这个情况弄清楚。”他暗暗给自己鼓劲。
叫哪个名字?冯某羔,还是冯某宁?
抵达库车县后,他们先前往派出所对冯某宁个人及家庭成员的信息进行再次确认。
发现冯某宁的妻子跟冯某羔之妻姓名只差一个字的时候,他们几乎认定:“就是他了!”
这时,老家也传来好消息,经辨认,此人就是当年的冯某羔!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俎烨和同事们只在冯某宁居住地的外围调查。派出所、小区、网吧、教育局,从早上七点,一直摸排到晚上十点。
虽然22年里这种时候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比以往更加困难的是,由于水土不服和时差,俎烨和同事们相继出现感冒、头疼、呕吐等症状。不习惯新疆的饮食,他们就一箱一箱的吃泡面。
上天不负有心人,近三天的走访,俎烨和同事们最终确认了冯某宁所居住的小区。
紧接着,需要讨论的就是抓捕的细节,主要有两个问题:第一,在什么地方抓捕?
“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嫌疑人家门口。但局限是,担心他跳楼自杀,也不利于民警抓捕。第二个是在小区门口,地面平坦,这样也能保证双方安全。”李兵回忆。
第二,到时候叫哪个名字?冯某羔,还是冯某宁?赞同喊冯某宁的人认为,不是百分百确定就是要找的人,喊冯某宁,不是本人的话也不会有其他影响。
而赞同喊冯某羔的人又说,如果真是他,在新疆没人知道他叫这个名字,喊真名更能明显看出他的反应。
最后他们决定:反正喊哪个都是跑,就喊冯某羔!
虽然俎烨也去新疆了,但由于已经50岁了,并没有参与抓捕。“年纪大了,抓捕需要年轻人。”
行动比预想中顺利。见到冯某羔的时候,俎烨按捺不住高兴的心情说:“终于,你回来了。”
对方似乎也如释重负:“对,回来了,不跑了。”
5月25日,火车把他从新疆带回陕西,44岁的冯某羔正式结束了自己的逃亡之路,踏上了回到家乡的路。
22年前欠下的这笔“账”,俎烨总算是还上了。
中国长安网6月4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