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法官!促成我们一家人的重逢!”前不久,某房屋搬迁案被执行人老范的女儿在电话中,对东莞市第二人民法院长安人民法庭执行法官许腾、李恒霖表达感谢。
这是两位执行法官千里跨省、辗转奔波后促成的重逢。之后,这宗本来十分棘手的案件顺利结案。
办案小组在研讨“重逢”时的行动方案。
许腾、李恒霖向村书记做调查。
老房失修,租客拒搬
60多岁的老范是湖南省邵阳市人。十几年前,老范到了东莞市长安镇。几年前,他租了一间面积约20平方米的小平房,以回收废品为生。他几乎不与他人来往,生活仿佛一潭难以泛起涟漪的水。
2023年中,老范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因房子年久失修,房东文先生拟拆除重建,要求租户搬走。但老范不同意,还拒交房租。
房东上门,没说几句就被老范打了出去。房东向社区及派出所求助。民警找到老范。但老范话不多说,咬伤了民警的手臂,被行政拘留10天。走出看守所后,他又回到了小平房。
2023年10月,房东无奈向东莞市第二人民法院起诉老范,要求解除租赁合同,对方腾退房屋。同年11月,法院依法缺席判令老范返还小平房给房东。判决生效后,房东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案件到了东莞二院长安法庭执行法官李恒霖手里。李恒霖向房东及社区做调查,得到的信息都是“老范不好惹”。甚至有人说,除非法院以拒不履行生效裁判罪把他抓了,否则搞不定。李恒霖决定到现场看看。
2024年5月22日,长安法庭副庭长许腾带队,与李恒霖及其书记员李雄超上门找到老范,带上执法记录仪。但刚说明来意,老范就勃然怒了:“拍什么拍!”顺手抄起红彤彤的烧火棍就猛追乱打。为避免矛盾激化,他们只好先行撤退。
危房要重建,必须要腾退。但据调查,没听说老范在此有亲人。他与别人素无来往,此前也表示过不想回老家。如强制搬迁,他可能会流浪街头,甚或有极端行为。
许腾和李恒霖将情况报告给庭长梁惠坤。“我们既要依法执行腾退房屋,保障房东合法权益,但也要设法让老范有家可归,避免衍生社会问题。”梁惠坤要求他们先到老范的湖南老家了解情况,争取其家属配合做好工作。
千里跨省,下乡调查
跨省出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长安法庭所在的长安镇,是当年GDP破千亿的中国制造业名镇,经济发达,纠纷亦多。法庭年收案近万宗,许腾和李恒霖分别负责的办案团队年收案千余宗,任务繁重。
2024年7月8日,许腾、李恒霖和法警李敬周踏上了奔赴湖南的征程。这一趟,他们要跑3个地方,处理5个案件。除了要去老范的老家邵阳,还要先到郴州、衡阳各处理两个执行案件。
第4天,他们顺利处理完其他4个案件后,到了邵阳市,找到老范老家村子的村书记李大叔。李大叔带他们来到范家前。一层建于十几年前的简陋平房,内无装修,外墙瓷砖亦有尘垢,显然已荒废多年。
范家的情况令人唏嘘。多年前,老范因生活变故,性情变得孤僻,与妻子儿女相处并不融洽,早已分开居住。老范的女儿已在老家工作并成家。但她说,她和母亲曾劝父亲回老家,但他一口拒绝,还打了她母亲。在外多年,他没给过抚养费,甚至在她结婚之日也不肯回来。她诉说时,一度落泪。“我不会去东莞看他的。”她坚决拒绝了两位执行法官的请求。
老范还有两位哥哥在村里。“我们都希望他回来,帮他筹钱修好房子,也愿意到东莞劝他。”李大叔和哥哥们均表示。李大叔还说:“我可以开车到东莞去。”这位朴实的农村基层干部的表态,让两位执行法官大为感动。
从邵阳到东莞670多公里,往返约1350公里。带着李大叔和哥哥们的承诺,他们踏上了归途。
近亲故交,相拥痛哭
2024年8月19日上午,正在办公室忙碌的李恒霖接到了李大叔的来电。
李大叔果真开着自家的车到了长安镇,还载了老范的三哥和村民老陈。老陈是老范的小学同桌,也是他感情最好的玩伴。
近中午时分,许腾、李恒霖带着8人办案小组,和李大叔等人来到小平房附近。
盛夏的太阳在高空明晃晃的,阳光是那么灿烂。小平房在阳光下静默着。前面仓库的卷帘门开着,老范正在地上的凉席上躺着。老陈慢慢踱步过去。老范抬头,突然看见最好的朋友出现,顿时两眼放光,马上翻身而起,招呼老陈坐下,找水倒给他喝。
三哥和李大叔随即也进去。老范突然看到亲人和故交的面孔,一下哽咽起来:“你们好久没来看我了!”
老范走到附近小卖部,要了几瓶啤酒。老陈抢着买了单。
他们在里面相对而坐,执行干警在外远远观守着。
约40分钟后,一股号啕的哭声突然爆发,惊动了所有人。老范如孩童般,用黝黑皱巴的双手捂脸痛哭,花白的头发在哭声中颤动。哥哥、老陈、李大叔相继上去抱着老范,也都潸然泪下。这四个年过半百面容沧桑的老男人,此前谁也没料到,有一天会在这异乡如此重逢,相拥大哭。
20分钟后,李大叔走了出来,对着附近“潜伏”的执行干警,睁着红红的眼睛,迸出一句话:“他,同意回老家了!”
李恒霖当场愣住了。此前,他设想了种种可能的意外情形,和许腾多次商量并做了详细预案,甚至还通知了当地社区和民警。但他们唯独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令人动容。
作为在一线摸爬滚打的执行法官,他们都身经数千案件的锤炼,见过许多执行场面。这一天,这一幕,他们终生难忘。
一家四口,多年重逢
当天中午,老范等四人在小平房进行了愉快的午餐。但到下午,老范对回老家又犹豫起来。李大叔一行只好先回老家。
回去后,李大叔向老范女儿转述了那天他们重逢的情景。老范女儿震惊了。她万万没想到,远在珠江之畔的东莞法院,素昧平生的执行法官,竟然不远千里辗转走访,并用心安排了这样的重逢,只为能妥善安置她的老父亲。
“李法官,我愿意找个时间,带上母亲和弟弟,一起到长安劝说我父亲回家。”老范的女儿向李恒霖来电说。
2024年8月25日,老范的妻子和儿女三人从外地赶到东莞,与执行法官一起前往小平房。
但意外的是,小平房的门开着,老范却不知去向。原来就在昨天,老范被公安机关带走并被刑事拘留。一个月前,他因琐事争执把别人打伤了。
老范被拘留期间,他的妻子和女儿代为把小平房的东西搬走了。这宗执行案也就自然结案了。为此,烦心了一年多的房东,给法庭送来了致谢锦旗。
老范女儿主动联系了受害人代为赔偿,拿到了对方的谅解书,并为父亲办妥了取保候审手续。
2024年9月3日晚,老范走出看守所大门,一眼就看到翘首相盼前来迎接的妻子及女儿,脸上顿时绽开了幸福的笑容,激动的泪珠也从眼里滚了下来。对他们一家子来说,这是多年来难得的重逢。
“我父亲哭了!又笑了!”那天,老范女儿将重逢的情景,转告给一直关心老范的两位执行法官。
小满未满,唯求尽心
2025年元宵节后的一天,长安法庭外面的树绿意葱茏。老范女儿传来了一个春风般的好消息:因被害人表示已谅解老范,并希望不再追究其刑事责任,伤害情节也较轻,公诉机关依法作出裁定,对老范不予起诉。对两位执行法官来说,真是这春天里听到的最值得安慰的消息。
只是,老范说考虑过段时间再回老家。
2025年5月的一天,李恒霖打电话回访老范女儿,得知老范仍在长安镇,一个亲戚为他提供了住处,并介绍了一份零工。他暂不回老家了。
这天,离下一个节气小满还有一周多。人生岂能事事圆满,但求尽心尽力。许腾和李恒霖都觉得,虽暂未看到很美满的结局,但老范毕竟有了安定的新生活,他们此前的奔波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李恒霖轻轻地放下了电话。明亮的夏日阳光,从玻璃窗穿进来,在他眼前如碎金般地跳跃。3年前的夏天,他成为了一名向往已久的人民法官。11年前,也是在夏天,许腾第一次披上了法袍,在国旗下,在宪法前,作出了金子般的誓言。
从一个夏天,到又一个夏天,执行法官用自己的行动,践行了最初那个夏天的初心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