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接近尾声,可回想起除夕夜收到的那条短信,法官林思彤心头仍是一阵暖意,短信最末写道:“感谢你,为我点亮了世界。”
林思彤是佛山市顺德区法院的一名法官,数月前主持开庭审理了一宗确认亲子关系案。
庭审结束之后,当事人陈女士却对她提出了一个颇有些意外的请求……
隔岸相望的家人
40多年前,陈女士的父母在她1岁多时,到澳门谋生活。自此,爷爷奶奶的照顾、陪伴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陈父陈母也在澳门生育了弟弟妹妹,有了全新的生活。
原本应相依相伴的一家三口,变成了隔岸相望的亲人。
直到2022年,陈父陈母坚定了希望陈女士获得澳门永久居民身份并且定居澳门的想法,以此弥补未能陪伴女儿成长的遗憾。
因年代久远,陈父陈母当年的户籍信息已经注销。他们找到了公证处、居委会,但由于他们的名字在去澳门以后发生过变更,所以都未能成功办理亲子关系认定法律文件。
几番周折无果后,他们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诉讼上。
开庭当天,林思彤先是询问了陈女士与其父母的联系状况。
“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爸爸妈妈虽然也有打电话来关心,但回来的少。”
“爷爷在2000年左右就去世了,之后我在顺德独自照顾有老年痴呆的奶奶,直到2014年奶奶离世。”
诉说中,林思彤看到了陈女士对父母未尽孝心的嗔怪以及累积已久的不满和无助。
而陈父陈母也表明了态度,“我们年纪也大了,希望把女儿带过去与我们共同生活。”
亲子隔阂的心结
为查明亲子关系事实,林思彤启动了法院与妇联之间的家事调查工作机制,由家事调查员到陈父陈母原户籍地所属村居进行调查,在配合亲子鉴定报告等证据的情况下,由于双方没有实质的争议,庭审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在庭审过程中,林思彤注意到这个案件最大的“争议”,不是亲子关系争议本身,而是女儿与父母之间情感认同的“隔阂”。
庭审结束后,陈女士双肩微微起伏,眼角也变得红肿湿润。
按理说,案件顺利办结,对法官来说已经完成工作了。但留意到当事人的情绪,她转念想想,陈女士与父母多年没有共同生活,可能心里还有怨言,对澳门的新生活也充满未知。“或许可以再聊聊。”林思彤留下了陈女士。
“到澳门生活,你能适应吗?与其说是带你去澳门为他们养老,不如说跟你共聚天伦之乐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我其实也想亲近父母,但是一想到他们对爷爷奶奶没尽到孝心,我还是放不下心结。”
“他们对爷爷奶奶是否孝顺,是你始终无法真正接纳他们的心理阻碍。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想,爷爷奶奶自己心里有杆秤,或许他们早已谅解了你父母的无可奈何,但你的执念是否让你始终无法发自内心把他们当父母看待呢?”
陈女士听到这里,突然动容:“林法官,我可以抱抱你吗?”
林思彤有些意外,但随即也释然。在她的怀抱中,陈女士放声大哭:“40年来,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番话。是啊,我也该放下了!”
点亮内心的美好
她现在怎么样?在澳门生活得还习惯吗?新年快到了,她还会回顺德过年吗?判决作出后,林思彤还是会时不时想起这个案子。
今年的2月1日,是林思彤与陈女士约好在法院判后回访的日子。
陈女士如约来到法院时,林思彤刚刚开完庭。“最近还好吗?”几番寒暄后,陈女士再次流下了眼泪。她向林思彤讲述那天后,会经常想起法官说的话,内心也经过了一番挣扎。
交谈中,林思彤发现,她终于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无助,也开始正视自己内心隐藏的对父母的爱的渴望。林思彤知道,上一次的哭泣叫“不甘心”,这一次的哭泣叫“随它去”。
在大年三十这天收到的信息中,陈女士还说到,今年的团圆饭他们一家人在澳门团聚,弟弟早早订好了包房,父亲早早定好了菜单,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她说:“这是自从爷爷奶奶离开以后,我吃的最开心的年夜饭。”
司法温度的传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女士曾是一个留守儿童,直到成年后才收获父母的目光与关心。林思彤坦言,“我也是一位母亲,在庭审结束那天,我知道我拥抱的不仅仅是现在的她,也是她心里的那个‘小孩’。”
案件要办到什么程度才算结束,如何才能实现最佳办案效果?林思彤表示,“其实我们可以做得更多。以‘如我在诉’之心,让司法更有温度,能够真正化解矛盾、修复亲情,正是我们家事审判法官追求的意义。”
多些善意的举动、真情的劝解,也许真的可以照亮别人勇敢前行的路。
深化家事审判机制改革,实行专业庭集中审理,引入和完善家事案件心理辅导、家事情况调查、诉前调解、案后回诉机制,联合妇联等多部门构建“法院+”反家暴工作格局,全国首创“多模式+云记录”抚养探视执行机制,化解探视履行难题。2023年至今,顺德法院共审结家事案件2146件,调解撤诉1128件,占比52.56%,发出家庭教育令18份、判后跟踪指导27件。